第93章 裂帛之声

“走了！走了！”也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后园方向升起一阵黑烟，连声惊呼，不过眨的功夫，便冒明显的火光。

看位置，是后厨那片，距离设宴不算近，园中众人还是免不了惊慌。

正要离开的李羡听到，赶忙和皇家护卫一起，第一时间簇拥到皇帝、皇后边，劝帝后回銮，以免火势扩散，或是中生变，损伤龙凤躯。

万寿作为东主，难辞其咎，一边告罪一边目送御驾离开洛园，又命从属疏散了其余人。

至此，一年一度的牡丹会草草收场。

万寿的面却没有可惜或者恼恨，又或说除了一开始在皇帝面前表现过慌张，旁的时候都似尽在掌控之中淡然，对李羡说：“太，你现在也可以走了。”

李羡会意，颔首离开。

因为洛园外车龙，堵了一路，李羡不想掺和，于是舍了车，弃了扈从，一个人徒步而行。

一场闹剧过后，他的心情没有得到丝毫疏解。车喧声渐远，郁闷开始重新回笼，甚至更甚。

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：她，到底在哪里？

或许是路上了什么意外？

这真不是个好的猜想，李羡心里却反而有了底。

正自走着，一影倏然撞视线。绿裙雾薄，乌髻云堆。

万寿的光一向毒辣准，最晓得什么装扮衬什么人。她若以这副模样弹琴，一定很有古人之风，一切也都令人信服。

可惜，没有如果。

若说有缘，那么多人没找到她；若说无缘，今时偏又遇着她。

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朝着卫家的方向去，不过他自己没察觉。撞见也只是情理当中。

这世上没有分他们再多的缘分，否则那杯就不会洒，又或者从戏楼路过的凌风会上去一看。

回家的苏清方见到迎面而来的李羡，表情也一滞，方才屈膝吐一个“参见”，便被脸铁青的李羡拉住胳膊，连拖带拽往另一个方向走。

步很大，苏清方几乎是踉跄着往前。

太府。

“我会走，你放开我。”苏清方一边喊着，一边被扔垂星书斋。

扔，只有这个词最贴切。李羡一个甩臂，苏清方就跟个空竹似的被扔了去，裙摆划一圆的弧线。惯之大，本站不住。苏清方左脚绊右脚，径直扑到桌上，骨重重撞了一下。

嗒一声，门栓合上。

李羡在原站了好一会儿。从背影看不明显，但也可以从细微的肌收缩中觉到他在呼。

他当然不是一个走几步路就要大气的格。

良久，李羡转向里侧的苏清方，却似没有丝毫平静，还是一副风雨来的表情，冷声问：“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去洛园？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

后一句像帮她回答了，只要她沿着这杆往上爬。

不过一杯算事吗？

此时的苏清方必须承认，韦思说得对，她就是不想去。

哪怕没有那一颠簸，哪怕她到了洛园门，她都会以脚下沾了一粒尘为理由离开。不然她不会刻意找个小地方呆一天。

太殿下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又是什么？全京城，她可能是最后一个知太要选妃的人。他有空派灵犀来送一两银，也没有同她说。不是让她别去害好事的意思吗？

在他心里，她可能也就和那两个嬖妾一样，一轿，神不知鬼不觉就抬府了。

结果她不去又觉得是怠慢他？

真是难伺候。

苏清方嘴角微微勾起，尽她自认没有嘲讽的意思，但看起来显然不然，“不是殿下让我离长公主远的吗？”

“呵，”李羡猛的一声短促的笑，“你很擅长拿我的话堵我。”

“我以为这算听话。”

“你跟这个词——”李羡近，几乎是咬牙切齿，“一关系也没有。”

而她像一个真正顺从的乖乖女，没有辩驳，表情和语气都很淡：“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。”

更像粒油盐不的铜豌豆。

李羡咬了咬后牙槽，“你知今天洛园会是为了什么吗？”

不知，意味着也就是逃了一个普通的会。

可若真只当是一个普通的会，又为什么要逃？难他相信她是真的听他的话远离万寿？

答案显而易见，其实完全无需多问。李羡也不知自己是于什么原因问这个问题，又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。

“听说了一，”苏清方给最符合礼仪的笑容，尖尖小小的虎牙，“恭喜殿下喜事将近。”

喜事，呵，喜事。

李羡的气已经压抑到，“知，为什么还不去？”

李羡一把握住苏清方的手腕，却见上面空，尾下压，“那个镯呢？”

“摔坏了。”苏清方淡淡。

“你手上玉的那个都没事，金的摔坏了？”

“右手用得多。”当初就是害怕摔了所以玉镯在左手。

“你只是不上心而已，”李羡轻笑，“你从来也没有上心过……”

可要她如何上心在意呢？她本就没有资格。

苏清方扔下镯那一刻就明白了，她没有资格生气，她应该尽快恢复日常的待人接。

就像收到金丝雀的礼一样，只能接受。因为她不能既让李羡接受她以功利的心思靠近他，又要他别侮辱她。她也不能既要太的权势，又要太的专一。

她不能既当婊，又立牌坊。

况且这一切本也是她自己造成的。

天作孽，犹可违；自作孽，不可逭。

她知……

却又忍不住脾气。

她着实不是一只好的金丝雀，连唱歌逗人开心也不会。

也许只会陪人睡觉吧。

而他，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要求她既平静面对那些莺燕，又要她专心上心？

自相矛盾。

只有矛断盾裂的结局。

苏清方叹笑，“你说得对，我伺候不好你，你去找别的女人吧，也不用看到我生气了，我也解脱了。”

解脱？

李羡听到这个词，眉心不可抑制地抖了抖。

他用以说服自己选她的理由——因为他要对她负责——开始崩塌。从地基开始土崩瓦解。

如果她完全不稀罕谁对她负责，他要怎么办？

李羡一下挑起苏清方的下，讥嘲：“你不要了吗？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，卫氏的安枕无忧？”

苏清方仰视着李羡，带着一遁红尘的释然，“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，也许我没这个命。”

所谓之命，有时也是格使然。她这格，勉在一起，他也总有恼恨她的一天，连带着连累其他人。

他们最好的结局是远离对方，也就远离了痛苦。

“你的命是什么？”李羡垂眸，蔑，自己都不知自己可以说这样恶毒的话，“柳淮安，抑或那个姓韦的？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清白贵女？你嫁不了人了。”

到来，他能仗恃的，竟然是她被世俗框定的清白。

苏清方也闻之厌烦，撇开下，“我不清白，便找个不清白的男人。好好鞍，歪锅蹩灶，也算登对。再要如何，红玉还有童女方，不劳殿下心。”

再再不济，她就这辈陪着她娘。

童女方是什么东西李羡不知，只听这个名字就足够让他窒息，以及恶俗名字后让人联想到的、与旁人的婉转承，鸾凤穿，都不是他可接受的。

想都不能想。

李羡猛然俯，下苏清方肩膀，压着她躺到桌上，声如寒冰：“我看她机，才把她留给你理后事，就是让她给你童女方的？看来她是分不清主人是谁。”

苏清方硌得后腰生疼，试图起却被死住，“她领的是我的月钱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连你都是我的，你的侍女自然也以我为主。”

如果李羡说他是天下的太，苏清方说不定会一时不知怎么反驳，此时她只有冷笑，“我不是你的。”

“你要悔棋？”李羡挲着苏清方雪雁样的脖，下有汩动的血，额抵着她的额，噙笑，“我记得我教过你，落无悔。”

不止一次。

“太殿下有没有听说过另一句棋语，”苏清方说，如冰山下的火焰薄而，“一步错，步步错——

“满盘皆输。”